美聯儲傳聲筒：降息路徑陷迷霧，鮑威爾直言“遠未確定”後續寬鬆

在連續第二次會議上決定降息後，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卻對今年內進一步降息的預期表示了懷疑。

在本週三會議後的新聞發佈會上，鮑威爾做出了異常尖銳的表態，反駁了市場認爲美聯儲在12月下次會議上降息已是板上釘釘的預期。他告訴記者：“遠非如此。”

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和標普500指數隨即回吐漲幅。對美聯儲政策預期尤其敏感的2年期美債收益率上漲0.092個百分點，至3.585%，創下7月初以來最大單日漲幅。

此次最新的25個基點降息，將使美聯儲的基準短期利率降至3.75%至4%的區間，這是三年來的最低水平，較去年大部分時間維持的5.4%左右的峯值有所下降。此次降息旨在延續其努力，防止近期的招聘放緩演變成更嚴重的問題。

鮑威爾的言論強調，隨著他領導一個內部出現分歧的委員會，央行解除其激進加息行動的最輕鬆階段可能已經結束。他指出，官員中正出現“越來越多的聲音”質疑進一步降息是否合理。

政府停擺導致的數據中斷使這項棘手任務變得更加複雜。鮑威爾表示，如果因爲停擺導致美聯儲缺乏數據，使官員們面臨非常高的經濟前景不確定性，“這可能是支持再次降息時保持謹慎的一個理由”。

美聯儲以10比2的投票結果批準了此次降息。堪薩斯城聯儲主席傑弗裏·施密德（Jeffrey Schmid）投了反對票，因爲他傾向於維持利率不變；而美聯儲理事斯蒂芬·米蘭（Stephen Miran）則持異議，支持更大幅度的50個基點降息。

此外，官員們同意於12月1日停止其長達三年半、旨在縮減美聯儲6.6萬億美元資產持有量的行動。該行動原本旨在被動解除疫情時期的刺激措施。

官員們長期以來一直表示，當他們在隔夜貸款市場發現銀行不再充斥過剩現金的證據時，就會停止減持國債。這些信號在過去一週有所增加。美聯儲將繼續縮減其抵押貸款支持證券的持有量，但從12月開始，它將用短期國庫券替換到期的債券。

市場對週三降息的預期如此根深蒂固，以至於焦點早已轉向央行12月的年終會議。鮑威爾稱，政策制定者對於12月如何行動持有“非常不同的觀點”。

9月份，微弱多數的官員預計今年還會進行兩次降息，這使得12月降息的可能性仍然較大。但仍有相當數量的官員認爲，在上月降息之後進一步降息是不合適的。

這些官員更擔心通脹問題，過去幾年通脹率一直高於美聯儲2%的目標，並且今年停止下降，這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特朗普加徵關稅後商品價格上漲的影響。

通常情況下，在美聯儲會議之間發佈的、能略微改變前景的經濟報告有助於彌合分歧。但尤其是因爲缺乏新的勞動力市場指標，使得官員們失去了可能解決分歧的信息。

前美聯儲高級顧問威廉·英格利希（William English）表示，缺乏數據意味著“他們自9月份以來了解到的信息並不多，這讓他們可能更接近9月份時的立場，但周圍的不確定性範圍更大了。”

鮑威爾已承認不存在“無風險的道路”。一方面，官員們不希望降息幅度超過必要水平，從而刺激更強勁的經濟活動，導致通脹持續高於目標。股市近幾個月屢創新高，部分原因就是預期美聯儲會進一步降息。

與此同時，另一些官員則不希望忽視那些表明貿易政策變化或過去加息效果的滯後性正在衝擊經濟中對利率敏感的部門（包括房地產），並擠壓低收入消費者和小企業支出的跡象。

近幾周，美國幾家最大的僱主已宣佈計劃縮減白領員工數量。這些備受關注的裁員公告既反映出企業對人工智能的接納，也反映出一種揮之不去的擔憂，即企業在四年前匆忙從疫情中重啓時可能人員過剩或支付了過高的薪酬。

政府停擺使美聯儲官員更難評估經濟中影響其政策預期的變化。耶魯大學管理學院教授英格利希表示：“作爲政策制定者，你會擔心正在發生某些變化，而你卻錯過了。”

美聯儲在2024年的最後三次會議上累計降息1個百分點，隨後因擔心通脹可能具有粘性而按兵不動。今年大部分時間裏，鑑於大多數官員判斷利率已高到足以抑制增長，辯論的焦點轉向需要滿足何種條件才能恢復降息。

今年夏天情況發生了變化，勞動力市場報告顯示，儘管通脹數據略顯堅挺，但就業增長大幅放緩。在2023年和2024年普遍下降之後，通脹率已微升至接近3%。

如果沒有明確數據顯示就業市場出現實質性惡化，就很難爲超過25個基點的大幅降息爭取支持。與此同時，隨著每次25個基點的降息，何時停止降息的問題變得愈發緊迫。

美聯儲前高級顧問、現爲BNY Investments首席經濟學家的文森特·萊因哈特（Vincent Reinhart）表示，鮑威爾和其他美聯儲領導人近期的言論暗示“數據必須證明進一步寬鬆是不合適的，這是一個更高的門檻”。考慮到數據中斷，萊因哈特補充說，“他們真的很難不在12月降息。繼續降息比停下來更容易。”

儘管通脹是今年的一個主要焦點，但勞動力市場纔是辯論的核心。許多官員更加確信，由關稅導致的物價上漲不太可能重演，因爲勞動力市場更加脆弱。按照這種思路，沒有火熱的勞動力市場提供“氧氣”，任何通脹的“火焰”都不太可能燃燒起來。

政策制定者正試圖釐清，月度就業增長放緩反映的是進入該國並尋找工作的人數減少，還是對工人需求的下降。根據美國勞工部的數據，在截至8月份的三個月中，經濟平均每月增加約2.9萬個就業崗位，低於上年同期的8.2萬個。

降息可以提振疲弱的需求，但無法抵消尋找工作人數的減少。

根據各種模型測算，移民政策的變化可能使得每月維持失業率穩定所需的新增就業崗位數量降至5萬或更少，低於疫情前的約9萬，也低於疫情後移民激增時的15萬。

曾任聖路易斯聯儲主席（2008-2023年）的詹姆斯·布拉德（James Bullard）表示：“他們是否真的在調整思路，認爲每月5萬個就業崗位就完全沒問題？我不知道是否每個人都真的適應了這一點。”

布拉德指出，在股市高企支撐下的穩健消費者支出以及整體經濟活動的增長，結合近期的通脹挫折，可能成爲放緩降息步伐的理由。他目前是普渡大學商學院院長。他認爲12月降息“比市場目前預期的更具不確定性。你現在把很多希望都寄託在非農就業數據放緩上”。

以上內容來自《華爾街日報》著名記者、素有“美聯儲傳聲筒”之稱的Nick Timiraos